■王霞
藏在记忆里的那碗洋芋丝面,几十年了,一直闹腾着往外蹦,不吐不快。
那口大铁锅里翻腾着的白生生的洋芋丝,和着那一根根缠来绕去的面条,在热浪滚滚的水里上下沉浮,此起彼伏,香气飘逸。香气里飘散着的,还有一点腊猪肉的美味。
铁锅下面,通红的火苗,忽闪忽闪的,像小孩子红扑扑的脸蛋。洋芋丝、面条……不断重叠。重叠的,还有那群活蹦乱跳的小孩子,那段幸福的童年时光。
那天是“六一”儿童节,是孩子们最盛大的节日。我们是桐梓某中心完小,就编排了好多节目,要去一个叫塞口山的地方,在那里的村小表演。这应该也叫送文化下乡吧?但那时的我们不懂什么送文化下乡,只知道我们要穿新衣服去乡村表演节目,内心非常激动。
一大清早,我们就兴高采烈地聚集在学校门口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喜悦,因为终于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,蹦蹦跳跳地欢庆自己的节日了。当然,我们并不知道要去的那个地方是怎样的环境,也不知道要走多久。
在老师的带领下,我们穿着节日的盛装,扛着鲜艳的少先队队旗,口中轻唱欢快的歌谣出发了。迎着朝霞,心儿砰砰直跳。那一刻,大家觉得,自己就是英俊的王子,是美丽的公主。
山路弯弯,绕山而上,一个多小时后,终于到达目的地。眼前的一切都透着新鲜,村小的操场坝就是我们的舞台,这个操场坝和众多的村小操场坝一样,不太平整,一条条木板凳早已安放在舞台周围,围成一个个圆圈,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亲们早已坐在木板凳上,等待着小王子、小公主们登台亮相。
第一次到山村表演,我们很兴奋,很新鲜,也很卖力。录音机里播放着不同节奏的音乐,一张张笑脸像花儿绽放,胸前的红领巾像蝴蝶在空中飞舞,观众的掌声在山村激荡。
那些山村孩子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,亮光闪闪的眼里映照着整洁的白衬衣、飘逸的红裙子、洁净的白网鞋。我们的激情被那些目光灼烧着,跳得越来越起劲,舞步带起的尘土环绕在我们周围,我们没有躲闪,却跳得更欢。
当然,这种目光我们也曾有过。生活在小镇的孩子们,总是羡慕从山上来读书的那些同学——春天,他们手里随时捧着各色花朵,鲜艳而夺目;夏天,他们衣袋裤袋里揣着红籽、栽秧泡、桃子、李子等新鲜果子,惹人发馋;秋天,他们书包里装着煮熟的红薯、洋芋,令人吞咽;冬天,他们用谷草穿挂着凝冰在我们面前一口一口地舔食,勾起对甜滋滋冰棍的向往。
时间在歌声和舞步里飞逝, 快乐在掌声和欢呼声里跳跃,乡亲们的肯定是对我们的最大嘉奖。
舞台上,孩子们激情飞扬;舞台不远处,村里的叔叔阿姨们正在准备美味佳肴。一口大铁锅被通红的火焰炙烤,铁锅里,油发出吱吱的声响,一根根细柔的洋芋丝与锅铲跳起了欢快的舞蹈,最后淹没在滚烫的油汤里,与跳入油汤的面条缠来绕去。
表演结束的孩子们手捧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洋芋丝面,狼吞虎咽起来,洋芋丝的软糯、面条的爽滑、面汤的清香,无一不冲击着孩子们的味蕾。这一份犒赏,足以回味一生。
回到小镇,大家最开心的就是大人们奖励的一杯凉水,这杯凉水可不简单,淡红淡红的,甜丝丝,凉爽爽,就像卖凉水的人喊的那样“吃到喉咙管,凉到肚脐眼。”真的是刚喝到嘴里,一股清凉就从喉咙直往胃肠下滑,通往肚脐处,煞是舒畅。
孩子终归是孩子,劳累了一天,没有一个喊累,贪玩之心依旧。我们依然穿着那套新衣服,在羊磴街上欢跳,把节日的欢快延续。
这条街是我们的乐园。街沿坎是大人们扎堆的聊天场所,街道中间就成了孩童们放飞心情、寻找童趣的乐土。
那时在街道上行驶的车辆少,我们肆无忌惮地在街道上跑来跑去,丢沙包、滚铁环、推板车、转陀螺、跳升字、并格子、铲三尖角,能够玩的游戏可多了。
那醒目的白色线条,就是不同游戏的制约,我们都非常自觉,严格按照游戏规则在街道上蹦来跳去,尽情展现童真童趣。哪怕汗水湿透衣衫,哪怕跌倒灰尘满面。
那时的玩具都是“土枪土炮”,有的甚至土得掉渣。一块布条、一把河沙,就可制作成一个漂亮的沙包;一张写作业的草稿纸,便可翻折出无数的“豆腐干”“三尖角”;甚至一块瓦片,也可变成一颗颗小顽石,在孩子们手中上下翻飞。
现在的玩具,天上飞的,地上跑的,水中游的;益智的,治愈的,百变的,电动的……应有尽有。我们那时想都不敢想,可那时的快乐,对拥有玩具后的满足,现在的孩子们永远无法体会。
童年,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,童年,在不经意间永远流连。在那翻滚的洋芋丝面里,我的同学、我的伙伴、我的童年,都从记忆里慢慢走出来,那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,那些无法忘怀的情感,依然如故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