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周钰姣

　　山里的孩子普遍腼腆，何况大多是留守儿童，要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登台表演，简直是不亚于登天的挑战。四年级的冷晓燕有一副好嗓子，可作为主唱，还在乐队彩排时，她就吓得握不住话筒，光顾着哭，一句歌词也唱不出来……为了让她克服胆怯，童卫和樊彪一遍遍给她录像，让她反复观看视频，琢磨舞台上的动作和表情，慢慢树立自信。

　　困难多多，状况多多，以至于一个月后，听说“打火石”乐队要在校内正式演出了，学生、老师、家长和学校附近的村民都难以置信。除了师生们现场观赏外，樊彪和童卫还开通了视频直播，让远在天南海北打工的亲友团也能实时观看。

　　“打火石”的首秀闪亮登场，孩子们表演的第一支歌曲是《只有音乐才是我的解药》，那个曾经被吓得哭鼻子的主唱冷晓燕一登台就征服了所有观众，她落落大方，台风从容，丝毫不亚于电视里的腕儿们，一曲终了，满场沸腾。杨光明更是不敢想象，那个在台上把鼓打得像模像样的小姑娘是自家孙女，一个月前连乐器都没摸过的胆小鬼？

　　我看到了那个星期小小演奏家们的作文。键盘手桂渝萱写道：“挫折使我想放弃，但回想起之前的坚持，放弃多可惜。后来的我，再也没想过放弃。”吉他手桂书语写道：“第一天我的手就弹肿了。我想退出乐队，老师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告诉我，坚持下去……我知道了，只要坚持，成功就在不远处等着。”吉他手冷凤敏写道：“当我的手弹痛时，我想起老师的话‘不要半途而废’，我坚持下来了，我学会了。”

　　在孩子们的作文里，两位老师看到最多的词是“坚持”，童卫感叹道：“未来不可预测，如果说我们真的做了点什么，那就是为孩子们埋下了一颗梦想的种子，让他们相信坚持的力量，让这力量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梦想。”

　　樊彪望着他的同伴，同样无限感慨：“其实，是孩子们在教会我们坚持，是他们用自己的坚持激励着我们去圆梦。”是的，乐队从零开始，每一步都很艰难，稍有懈怠就可能梦幻破灭，正是“打火石”的孩子们用自己的意志激励着两位老师坚持下来，直到现在。

　　山风吹拂，乐声流淌，木槿花跟着节拍摇曳轻舞，朝着这支稚嫩而坚定的乐队，朝着两位充满激情的年轻老师。

　　我蓦然想起木槿花的花语——温柔地坚持。

　　（四)

　　山窝窝里的村小居然有支摇滚乐队！消息不胫而走，广州登尼克服装有限公司给孩子们订制了31套演出服，遵义神曲吉他公司给乐队送来了1把贝斯3把吉他。家长们也被深深打动，架子鼓手杨雪怡的爷爷杨光明，这个上溯几代都是泥腿子的庄稼汉笑眯眯地对我说：“没想到她还能干这个，她爸在外打工，前些天决定了，买一套架子鼓，娃儿以后在家就不用敲铁皮桶和木盆了。”吉他手桂书语在上海打工的爸爸除了给女儿买了吉他外，还给乐队赠送了一架电子琴。

　　八个月时光如校门前的洪渡河，悄然流淌。从去年10月组建，到今年六一儿童节，“打火石”乐队已经能完整演出6支曲目。让家长惊喜的是，孩子们不仅变得开朗自信了，学习成绩也得到了明显提高，吉他手桂书语还获得了全镇第三名的好成绩。这都源于乐队“学习成绩下降将暂停排练，最严重者开除乐队”的机制效应。今年6月，在凤冈县举办的“醉美遵义城，最美凤冈人”评选活动中，杨雪怡还被评为“最美阳光少年”，全县近10万少年中，只有十个孩子获此殊荣。

　　孩子们收获了音乐的快乐，懂得了坚持，更懂得了爱和回报。初春的那天，下课时，桂渝萱找到樊彪，这个键盘手扭扭捏捏地将一个纸团塞给樊老师，然后飞快跑开。四五层皱巴巴的纸巾里包着的是十几颗葡萄干。

　　“老师，我也想表演。”有孩子找到了樊彪。

　　“我家娃儿可以参加不？”有家长找到了童卫。

　　一双双渴盼的眼睛哪忍回避。两颗年轻的心再次迸发出梦想的火花。今年5月7日，由5个孩子组成的“萤火虫”乐队正式成立。“萤火虫”的队名是樊彪取的，他告诉我，“打火石”乐队的主题是“用力去热爱”，萤火虫的主题则是“聚是光，散是星。”

　　童卫说，成立乐队，激励孩子们“用力去热爱”音乐，去拥抱梦想，也是鞭策我们自己用力去热爱孩子们，去追逐我们的梦想。因此，才有我们在面对诸多困难时的力量和信心。

　　两个年轻人约定，如果有一天因为工作原因分散了，即使走到天涯海角，两人也要把乐队培育下去，呵护他们一路成长。就像李白《咏萤火》的诗句那样，“雨打灯难灭，风吹色更明。若非天上去，定作月边星。”

　　离开校园时，孩子们正在排练，7岁的主唱桂诗蕙是乐队年龄最小的成员，个子比同龄人矮了一截。上台前，她一直垂着脑袋，怯生生的眼神四处躲闪，可一拿起话筒，她就变了个人似的，身板笔挺，面带微笑。她演唱的是《我的秘密游乐场》，清亮稚嫩的歌声飞出小小的心窝，飞出音乐室，飞出校园，沿着蜿蜒的山路和奔流的洪渡河，飞出大山，在更为广阔的天地间飞翔……

　　每个小孩都有超能量和秘密游乐场/它总是随心所欲变换形状/随时随地开放/闭上双眼/就能在这里飞翔//